第55页_残阳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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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有话,下马来说。”仲晴明从容回头,看一眼身后马上的赵喙。

  赵喙便随他下了马,盛奇的部下也下了马。

  风几声啸吼,穿街过巷,卷得发梢衣角乱飞,仲晴明高声问道:“延国姓陈,你姓甚名谁,妄求御从的叛降?”

  “是盛奇将军的部下,仲公子该是知道的,你我那时一同上的官学,年纪相当。”

  “嗯……”仲晴明的剑在手上,因着赵喙一个手无寸铁之人,于是往他身前靠一些;仲晴明上下打量那部下,说,“请放我们过去。”

  四目相视,仲晴明高傲洒脱,满目戒备,而对方,眼里是更为狠厉的杀气。

  话未谈多少,那部下将剑入鞘,仲晴明与他对视时,赵喙忽见一旁,手持一把红柄铁刀的兵上前。

  这自然也是盛奇的人。

  风落在上元之前,赵喙将在十五过十七岁的生辰。

  仲晴明只听一句过分尖锐的“停下”,他就被一具清瘦的身体推开,利刀降下,赵喙脖颈处的血,似石山的泛泉般喷薄。

  洋洋洒洒落下,春前这一场雪,红胜山火。

  赵喙的血流了一地,喷出去,溅在近处仲晴明的身上,他去扶他,又与四周拼死打斗,寻得一个上马的时机,杀到最愤怒时,仲晴明一剑将那部下了结了。

  二人乘马逃离至安全处,仲晴明握着剑下马,那些稠红色的血浆,从前胸染至脚下,致使仲晴明白色的衣襟红透,而赵喙身上的衣裳,早成了彻底的红色。

  街上只有闭门黑灯的医馆了,仲晴明抱着赵喙走路,路上两排血色的脚印,可战乱之时,拍门无人应答,说付予金玉,也无人应答。

  一排兵跑步过去,不知道是谁的手下。

  躲藏着往前行走,仲晴明停于一处荒废的古屋里,他将赵喙放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,他寻柴点火,后来在赵喙的衣襟中寻得一瓶急救的丹丸。

  仲晴明控不住自己颤抖的指节,他跪下,又俯身,借着火光将药塞进赵喙嘴里,这是,才看到自己深红色的、泛着腥气的手心。

  “赵副使,赵喙……”掺杂在啜泣里的呼喊有些急切。

  仲晴明哭起来,他从不是应该绝望的人,他果敢,也强大,此时却将头低下去,泪涕顺着鼻尖低落。

  “说句话,说句话吧,我没法子了,我求你,说句话。”

  火光迎风,气流自大开的窗户灌进来,赵喙惨白的脸上有鲜红血渍,他确是走了,确是睡了,他带着对颜修的担忧,带着未彻底精湛的医术,带着一家上下的期许……

  人有着万份勇敢,赵喙,那时着青色衣衫,在一个早春的雨天至崇城,带一把浅蓝绘竹节的油伞。

  如今,他确是代替仲晴明死去了,以一个永远没人明了的原因。

  文者留诗与赵喙——

  误见银冠良弓驰,桐油彩伞落春枝。

  白刃降血城池灭,别君久泣暖雨迟。

  [本回未完]

  第44章第十七回[贰]

  一夜狂风之后,屋檐落水,会有人误认为下了场早春的雨。

  然而不是,远看,花枝树冠上皆是纯净的白色,岁华殿前没什么侍候的人,空荡荡,只有雪融之后深灰光亮的石砌道路,陈弼勚半夜便回来了,醒至清晨,才结束了一场漫长懈怠的议事,茶在矮桌子上放着,桌立在榻上,陈弼勚将那窗口开了一个缝隙,任吹拂进来的凉风弄得自己清醒些。

  殿外来了细碎的脚步,陈弼勚懒怠地轻唤:“祝由年,看看,有人来了。”

  “陛下,是仲大人回来了。”祝由年怕打搅,因此未推门进来,他在门外应声。

  陈弼勚未再问,颔首合眼,发出低沉的“嗯”。

  听声音就知道,仲晴明自外进来,上了阶梯,又在外头走了一阵,这才至寝房门前,他的呼吸有些重,又极其不稳。

  陈弼勚睁眼,下一瞬间便无法猜想的确发生了什么,只见仲晴明在不远处折腿跪下,膝骨重重磕着地面,他头发散乱,一张苍白泛青的脸孔,脸上有血,身上满是,那垂在身前的衣裳下襟上,是干涸的深红血色,剑鞘上是血,靴面上也是的。

  仲晴明未说什么,剑就随意丢在身前,接着,脊背开始抖起来。

  “昨夜去了哪里?”陈弼勚问。

  “遇着了盛奇的下属,恰好是个相识的人,不愿叛降,因此与他们打斗一番,”仲晴明这才抬起脸,眼下是一层骇人的青色,他沉着声音,话语从喉咙下面挤出,他有些茫然,道,“太医署副使赵喙,为我挡了刀,死在坊间一处古屋内。”

  陈弼勚诧异,询问:“为何替你挡刀?”

  “不明白。”

  “尸首去了哪里?”

  陈弼勚从榻上下来了,又命仲晴明平身。

  可仲晴明约是太疲倦悲伤,因此站不起来,总跪着,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上,他声音干哑,说:“带他回了赵府,大人和夫人不愿要我的性命,我便回来了。”

  仲晴明似白鹤一只,依着洒脱的躯壳,总做些游山醉酒的乐事,可昨日夜里,被惊吓、被触动之后,他暂时变得多疑又伤感起来,他抬起脸,与陈弼勚仅有一瞬间的对视。

  陈弼勚背手往一旁,细想,道:“若是没有现今的局势,便一定亲力厚葬他,亲属也能加官进爵,可你知道,赵喙的二哥赵嗪,与章也交好……”

  “不必了,臣一人的过错,叫臣一人承担吧,谢陛下。”

  仲晴明眼底无神,他在一次从未经历的绝望中,带着一个不十分熟识的人的鲜血,给陈弼勚磕了头,握着剑起身,便回头,走了。

  空气正静冷着,一个青年人丢命,是个实在糟糕的消息,陈弼勚拧着眉头,他欲与祝由年交代,寻个人前去奔丧的,可忽然听着殿外有清亮的女声传来,她没走近,便高声道:“让我见见十四弟,咱们的性命还算不算得性命!”

  祝由年梗着喉咙,说:“陛下,歇春公主到。”

  没多久,人快步进来了,穿件茄色狐狸皮袄子,下头是红色织花锦裙,左右耳挂粉红珍珠,簪上坠着抱金白玉兔,她进门便跪下,行了个结实得体的大礼,仰着一张美面,说:“陈弡沭参见陛下。”

  陈弼勚在榻上端坐,手搓着桌上两颗青**子,直言:“城中混乱,公主该在宫中待着,莫要四处乱走,免得被恶人伤着。”

  陈弼勚没恭敬对她,只在等宫门外的守卫来报,有些着急;陈弡沭起了身,她站得得体端庄,说“我五十几岁了,在这深宫里,未见一次是旁人打到宫门边上,父皇还安心坐着。”

  “自然,我为公主,本不该涉政,可宫中上下几千条性命,不是谁都想为陛下陪葬的。”

  她脸庞上,匀称上着脂粉,圆唇涂春,眼上远黛,她有些气愤,又将自己端着,朝陈弼勚的眼睛深处看去。

  陈弼勚将手上的珠子放了,上了漆的桌面太滑,因此它们顽皮肆意地向两处滚去,陈弼勚伸手阻拦,自然扑一个空。

  玉·珠落地时,那小猫从床帐后头跳出来,敏捷地窜来榻上,它用腮蹭着陈弼勚的膝骨,又向他身上爬。

  “公主觉得,该如何保命?”

  “禅位。”

  玉·珠在硬地面上懒怠地弹跳,接着,便顺势滑滚,去了陈弡沭的鞋子边上。

  陈弡沭一笑,颊上红胭脂上移,人生得好看,又相貌精明,她再低声重复一回:“禅位——”

  公主轻柔的话声未完,忽而,有外头十几人慌乱的脚步,祝由年推了门进来,说:“冉将军到。”

  刹那,陈弼勚满脸染上慌张,像是中不显眼的灰色,他仍旧高挑洒脱,下了榻便向外间走,他不顾仍旧立在那处的陈弡沭。

  闻风从陈弼勚肩上落下去,又往地上躲藏,去玩那两颗沾了灰土的珠子。

  外间,大将冉泽密与属下跪满一地,他还穿着战时的甲胄,抱手作揖,禀:“邶洳王攻至言德门,御前众兵难以抵挡,如今,暂且停了战火,邶洳王陈弢劭,在那城楼之下喊话,要与陛下相见。”

  陈弼勚甚至未上座,他就在屋室的斜侧一角站着,待冉泽密的话毕了,便合眼叹气,道:“速回话与邶洳王,朕亲自迎战。”

  陈弼勚迈开步子,有祝由年跟从着,从那趴了一地的人之间,出去,外头没雪可落了,落过的都化成了水,顺着宫室的房檐胡乱砸下,掉在人的头顶上、鞋尖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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