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页_残阳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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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陈弼勚忽然笑着,几步跨上台阶,他激动,直用那双御马射箭的胳膊,圈了颜修的腰下,抱他起来。

  蓝色衣袍下摆飘逸,就那样恍然离地,在风里晃了两个圈。

  “晚上吃过了吗?”颜修这样问。

  “没吃过,和几个将军议完事,就悄悄跑来,”陈弼勚放颜修站立,可胳膊仍旧环着他的腰;脸搁到颜修肩上,孩童似的拱着,轻声说,“不需要吃。”

  颜修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,他任由陈弼勚抱着腰,自己站得端正,神情也淡然,沉默后忽然轻笑,悄声说:“进去坐一阵,我去近处买些宵夜给你。”

  是充满担忧的,可颜修装作平静,他并不能纵容自己在此刻自私,迸发出太激荡的情绪,他抬手摸着陈弼勚的脊背。

  说:“你听话些。”

  陈弼勚累得厉害,靠在颜修身上,险些睡了,他忽然开口,却不是应颜修的话,用略微低沉的嗓子说:“我没对你说过,我是真的,真的喜欢——”

  “我也是的。”

  “我救不了任何人了,所以我要把该说的都告诉你。”陈弼勚抓着颜修的腕子,转身便拽着他往房中去。

  灯光轻动,艳彩熏黄,地毯是绵软的,陈弼勚坐在那处,颜修也跪下,为他斟茶。

  “茶不太热了,我让人再送一壶进来。”

  陈弼勚只顾着喝茶,两口便饮尽,他放下杯子,轻吁一口气,说:“没关系,再来一杯。”

  发丝有些散乱的人,腮边沾着清亮的水渍,他抬起眼来看着颜修,发现,颜修正以一种怜悯、担忧、炙热的眼神,看着他。

  [本回完]

  下回说

  马下晴明长襟浸血

  门前弢劭薄甲留伤

  第43章第十七回[壹]

  马下晴明长襟浸血

  门前弢劭薄甲留伤

  ——

  凉月当空,有鹰翎箭羽、红铜箭头,颜修承受了一次顶难熬的皮肉之痛,他就倒在赫王府门前不远处的路边,血散着热意,自肩膀以下极速地渗出,捂着那处的手指间全是粘稠的红色。

  视线里,被府邸高墙切割出来的天幕是条形,找不到月亮,倒能看见辰星的白光,视线下移,便看见残忍暴露箭杆、尖端还埋在自己身体中的箭。

  颜修没力气叫人,更爬不起来,箭头生动地钻在肉里,险些将人的身子穿透,颜修的脊背也疼开了一片,一会儿才听着人声,此处住家少,因此大可能是赫王府中的仆人。

  “找王妃……”颜修沾血的手,欲将那小厮的腕子攥着,可攥不紧。

  小厮被吓得不轻,灰着张脸,慌忙跑走了,没多久,来了凌乱的更多脚步声,颜修像是听着了饶烟络在说话,又听着有人在哭,一圈儿人围下来,把一切光亮闷住。

  颜修闭上眼,淌血淌得头晕,没看清来人,他就昏沉着,睡了过去。

  赫王府的深夜笼罩阴霾,请的是附近最好的大夫,可比起侍御师仍旧差之,因此,仲晴明受了陈弼勚的指派,独自赶回崇城,请秦绛过来。

  箭杆上红漆,刻下细小的鹰纹和标号,被那大夫扯下来,擦过破损的皮肉,颜修半昏迷着,前额和颊面上皆是汗水,鲜血涌出,染了半张床的被褥。

  人几乎濒死,携着虚弱无力的喘吁,这丝毫不是什么悲情场面,而是一种惊险的惨淡,是满院子人的慌乱和忙碌。

  陈弼勚被大夫指去床上,他跪着,衣袍的下摆撩起来,着急地问话:“能不能救活?”

  “衣裳全剪了,快。”大夫急得颊上泛着赤色,一把烟锅吃久了的嗓子,他挽着袖子弓腰,使了大片的帕子棉花,试图将脏污的血擦去一些。

  陈弼勚独自忙不来,用力气将颜修的肩斜起来些,饶烟络指来的仆人立即将颜修的衣裳剪开,为了让大夫看那可怖的伤口。

  汗混着泪,人到中途忘了哭。

  陈弼勚吸着发红的鼻子,低声道:“颜大人……颜修,你能在石山救活我,你也要回来。”

  饶烟络提袖垂泪,泪痕在脸上划开两道,她去门外,迎着了才到的陈懋,说:“王爷,我看仔细了,是仲花疏的暗卫特有的图腾,就在箭杆上。”

  说着,被差去洗箭的仆人过来,将东西奉上,陈懋病才好转,有些咳,他蹙着眉头,半晌没张口,而后,只能轻叹着气,说:“她为何……”

  “许是将变乱之事归错于颜大人了。”

  “由古至今的帝王身边,总有人为承担骂名而在。”陈懋并不想太多地评判此事,他与饶烟络交谈几句,就出了院子离开。

  起了不小的风,吹鼓人的衣襟,将嫩黄的春芽挂上梢头,云遮掩住月亮,混乱的泱京一夜,染上了带着雾色的墨。

  伤口被包好了,颜修睡过去,可无人知道他是否能再醒来,陈弼勚原本该回崇城,还有很多的事务要他担责,人在意外面前溃退,只能在床旁的地上跪着,好平视颜修的脸孔身体,看他是否有醒来的迹象。

  “我过一阵该回去,崇城危难,泱京亦是的,等秦绛来,你就有救了。”陈弼勚与颜修说话,薄泪挂着两行,他满脸毫不遮掩的担忧,将颜修的手紧紧攥着。

  有些祸事,总在人最不会顾虑的时候降临,谁也不曾设想,出门买宵夜是危险的事,赫王府足够隐秘了,在泱京的最为安定处。

  颜修的眼球滑动了一下,那薄眼皮睁开不多,他的声音十分轻,带着断断续续的气力。

  “有话说……”颜修忽然反客为主,使劲地将陈弼勚的手握住。

  “我在,我在,你说吧。”

  颜修想要吸气,可任何的挣动都使他的左边心口撕疼,他眼前是时而闪过的白色,全然看不清陈弼勚在哪里,只能将他的手捏得更牢。

  “因那日在瑶台,知道了闻陌青的遭遇,因此想起往事,难以释怀,备好了涂抹毒药的匕首,想接近你,再杀了你……”颜修缓声的话语至此,终究将眼睛全部闭上,忽然冷笑半声,问,“所以,你觉得我今日是不是活该?”

  “可至今也没杀我。”陈弼勚预备松动手指,可被攥得更紧,颜修满脸没有血色,人穿着单薄的中衣,漂浮在被褥里。

  颜修再说:“我叫颜玉竹,父母亲曾遭先帝杀害,我与泽兰逃去扶汕,埋名躲藏……我没想过会再回泱京,也未有复仇的打算,可痛恨不能消失,见到你以后,我总会记起他们,若是你杀了一个人,我比痛惜更多的是恨。”

  陈弼勚的手背抹去腮下两滴泪珠,他像是委屈,说:“你说的这些,我早就知道了,一开始有些防备,可后来,我也看不透你,也没再深究。”

  “陈流怨,对我好些,毕竟……我真的要死了,”颜修睁开眼睛,那里面,黑色的部分有些混沌,白色的部分染开血色,涣散无神,颜修道,“不杀你,是因为……”

  身体残损到了一个极限,话未毕,血从伤口中涌出,将中衣也浸泡透了。

  “因为我,开始喜欢你,开始习惯在泱京的生活,我一生是个明理苛求的人,但能纵容自己在瑶台的客栈里吻了你,实属怪事,你才十七,是个君主,无可限量,我已然过了成家的年纪,若是在此处待着,还要依靠你……”

  颜修的眼皮缓慢合住,使劲的手也放松下去,他压着喉咙里上涌的血气,用了几乎听不到的声音,说:“……依靠你,生活。”

  天上再罩起大团的云,高风荡树。

  饶烟络才进了院子,便听着一阵颤抖的、不低闷的哭声。

  仲晴明返回赫王府前,在太医署见到了秦绛和赵喙,崇城近处已是一片混乱的厮杀打斗,泱京失却安和繁盛之景。

  三人上马,为了快捷,只能自北边务远门出去,风愈大,和迫近的战斗声音合奏,马蹄下踏着腐叶、泥土,以及木柴的碎屑,宽阔的路上有零散的兵,仲晴明运气太差,因此,被个早前熟识的人认下,那人亦是官家子弟,如今在叛乱的盛奇手下做事。

  “秦大人,你先走。”仲晴明未思虑什么,为了颜修的性命思虑,只能用武力掩护,和四周围着的人打斗一番,他在马上使剑,果断取了两个兵的性命。

  鲜血赤红,散着轻微热气,在脏乱的地上滴开一串,秦绛骑马掉头,消失在了散乱的人群后头。

  那部下也在马上,说:“仲公子,请爱惜性命,归降于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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