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页_残阳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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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页

  颜修并没低估叶盛子洞察推断的能力,方才,他确实一眼看出陈弼勚是不俗之人,当知道他的姓,那便更明了了。

  雨逐渐打起来,室外四处的树叶在承受,声响细碎,烛光映动的室内,颜修和陈弼勚起了身,他们不多叨扰,再说几句后,便去往住处。

  陈弼勚举着一把灰上带红的油伞,他说:“夫子的眼神很怪。”

  颜修便笑他,说:“要是和旁人都一样,那他也成不了夫子了,我儿时与更盛、探晴逃来扶汕,是他带了我们回吹桐轩,又教我继续学医。”

  “你一直住在这里?”

  “就在后面。”

  绕了路,又穿桥过廊,一片碧树后有一幢灰墙的房子,匾额上书“而今”。

  两个人钻在一把伞下,颜修的住处僻静,又有些暗,因此更为隐蔽,有徒子在房中洒扫,被褥也刚换了新的,一张很阔的床,装饰素淡。

  “颜公子,夫子说只清扫此处,是否再备一间给这位公子?”徒子作了揖,问道。

  颜修说:“劳烦你,不用了,他也睡这里。”

  颜修从不想在小处遮掩,恨不得闲时绑了陈弼勚在身上,可他是个冷淡矜持的人,因此,在人前得克制些。

  徒子便告辞离去,雨还在落,待在着房里,如同被关在山外了,只有一盏蜡烛在桌上,为这个阴暗有雨的白昼照明。

  颜修去抚熟悉的家具,看墙上挂着的题字,他说:“我那时候觉得日子比水还淡,下了课就回来,看医书,总是热天,因此将窗开着,蛾子飞进来了,停在书上。”

  陈弼勚对架子上的小猪扑满有兴致,他伸了手指,小心地摸摸,问:“你那时候想不想出去玩儿?”

  “你除了贪玩,就不想别的。”

  颜修自然没有怪他,这话听着着实像在责怪,可全是因为喜爱,陈弼勚转过身,两个人险些撞上。

  “哪里是你的家?”

  颜修看着陈弼勚张动的嘴,再看向他好奇发亮的瞳仁,摇着头,轻声道:“没有家了。”

  “我也没有,我不知道,我一醒来的时候就在床上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……”

  话还未说完,陈弼勚忽然被紧紧抱住,颜修告诉他:“不过现在又有了,因为我去找过你,你又来找我了,所以就有家了。”

  颜幽是亲人,萧探晴也算是的,可是对颜修来说,陈弼勚那么不同,他在威严下温和,在老练里稚嫩,又在年轻后沉稳……他没有防备,不求回报地来爱他。

  雨声把什么都封存起来,留下漂浮在天地间的许多残影,人们躲在暗处,沉思。

  “如果雨停了,说不定,我能想起过去的事。”陈弼勚学会了拥抱,他不再木然地站着,而是柔和又刚劲地,将颜修的肩揽着,他抚摸颜修凉而丝滑的头发,拍他的脊背。

  颜修问他:“你是不是知道你找的就是我?”

  “当然知道。”

  “那……为何来找我?”

  陈弼勚陷入深思,又似乎豁然开朗,他抿了抿嘴,笑出声,说:“我也不知道,或者就是,喜欢你,才找你?”

  颜修轻声问他:“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?”

  顿时,一切变得不寻常起来。

  身体紧贴的时候,触感警觉,温度传递,呼吸撒在彼此的颈部,陈弼勚能够感觉到心口处有一面鼓,有个击鼓的小人儿。

  喉咙都开始颤抖了,在烫热了。

  陈弼勚的眼睛合着,念:“不知道,不明白。”

  “那时候冒冒失失的,”颜修叹气,手臂禁锢着陈弼勚精瘦的腰,说,“你就来桃慵馆找我,我们干了,干了那事。”

  “何事?”

  风掀动树叶,更大的水珠噼里啪啦,声音掺杂进雨里。

  颜修颊上有些泛红,他埋下脸,口鼻触碰陈弼勚的衣料,他不知怎么答,又想答。

  陈弼勚叨念:“你应该说些我能明白的,你知道我记不起来,还刻意地寻我开心。”

  “哪里敢寻你的开心啊,”颜修说,“你是小祖宗。”

  抱得愈久,两个人愈发地分不开,有什么快从陈弼勚喉咙里蹦出来了,他深吸一口气,再深吐一口,闭上眼,再睁开。

  后来,颜修去厨房里找了吃的,用个半旧的食盒拎来,雨落在他的头发上,挂了几粒透亮的水珠,陈弼勚便伸了手,来摸他的头发,说:“冷坏你了。”

  他像是担忧,又似乎在卖弄可爱。

  拿来的有烧鸭、菜饼、粉果,还有放了肉丝的稀粥。

  “此处吃得原本就不丰盛,只有这些,也并非吃剩的,是锅里没分完的。”

  陈弼勚摇了摇头,说:“很好啊,我又不挑嘴。”

  于是,两人围桌坐下,吃过简单一餐。

  黄昏不若往常那般,是淡黄或者血红;雨天的黄昏只是更暗的白昼,是更亮的黑夜,大雾还在,阴雨不住,颜修未再去打搅叶盛子,他和陈弼勚撑着伞,去吹桐轩前,看雨里掉落的桐树叶子。

  围墙就在身后,人被树木遮挡起来,像是在进行着躲藏和寻找并行的游戏。

  陈弼勚歪着头,嘴边笑得顽劣,问:“带我出来,有何事?”

  “吹风,看雨看落叶,”颜修伸出手,正有泡了水的叶子掉落,粘在他指尖上,他说,“等隔天雨停了,就去山里别处玩耍,不怕找不到路。以前,每次快开饭了,更盛还不回来,我和探晴就去找他,他总和贪玩的孩子逃出去,回来就被师父罚,在门前跪着抄书。”

  陈弼勚听完,爽朗地笑出了声,笑毕,忽然不服气,说:“他这么调皮你都不管,我去摸鱼你都管。”

  “他那时候七岁,你几岁?”颜修用眼尾瞟他。

  天更暗下几度,黄昏要坠向最深的黑色里。

  陈弼勚问些傻话:“你喜欢更盛,还是喜欢我?”

  “重要吗?反正你愿意让你的夫人生孩子,还想多生几个。”

  话一开始是重的,后面,语调上扬,声音变得很轻,吹桐轩门前的灯亮了,因此,人脸上有一丝薄光。

  天还是亮的,至少看得清人的神情样貌,颜修近墙站着,陈弼勚挪到他面前来,盯着他看。

  陈弼勚说:“不是,不是,是探晴说的,我乱应的,我……”

  太慌乱,陈弼勚抬起手挠着颊上不痒的地方。

  颜修低声问他:“你想怎么样?你从泱京找来这里,我已经在你面前了。”

  桐树高耸挺立,凭空造一座房子,遮蔽下两个人影,陈弼勚睁着黑亮的眼睛,从颜修的眉头看到下巴,他忽然凑得再近些。

  颜修整个人快贴到墙上去。

  陈弼勚似乎长得高了些,他挺拔的身体侵斜,颜修的脊背触碰到围墙上的水珠,冷意袭来,人身燥热,因此,像雪落进一团通红的热炭里。

  他们彼此注视,心口起伏。

  落叶掉在伞面上,发出轻缓的声音。

  陈弼勚不知廉耻地去撞颜修的鼻尖,半合着眼,低声道:“我要做坏事了。”

  亲吻是猛烈的,嘴唇撞上嘴唇,陈弼勚在贪婪地吮他,像饿坏的野狼,他不似以前那样精妙狡猾,甚至还有些笨拙,有些蛮横。

  弄得颜修快要喘不过气了。

  啃食下唇的软·肉,再去咂啄嘴角,还要逗弄舌头……吻出了口中透亮的液体,下巴被沾湿一片,人喉咙里发出细而急促的“嗯”声,像是什么野鸟儿好歌,一个曲子挑上天际。

  陈弼勚的手使力,将颜修的腰揽得更紧。

  颜修亦是在回复他的,甚至算是激烈的回复,人软得似水,要化进冬雨里,又是藤蔓,脆着,可拥有来自根须的力量。颜修的手把陈弼勚的衣裳掐着,背上的布料皱成了一团。

  鸟藏在暗处,还在伴唱。

  而油伞成了个屏障,如此挡着,便什么都瞧不见,即便有出入的徒子看见,也能用平常的话搪塞。

  更何况,他们的事情到如今,也不用搪塞了。

  [本回完]

  下回说

  颜更盛剑落春麒岭

  萧探晴信留扶汕城

  第57章第廿四回[壹]

  颜更盛剑落春麒岭

  萧探晴信留扶汕城

  ——

  夜里还在下雨,空青在摇篮里睡了,萧探晴早已换上寝衣,她坐在妆台前,将发钗耳饰取下来,眼睛瞧着自己脸上,也瞧着身后在灯下翻书的颜幽。

  她笑道:“你说说,公子和陈公子到底是多要好,从小到大,他和你都没这么近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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