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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22章第十回[壹]

  假男儿木槿钗前死

  野侠客翠雀酒下悲

  ——

  此一夜下了细小似盐的冰粒,到深夜冷时,再转成了鹅毛样子的雪花。

  寒食已经逝世三日,兼芳那日与陈弼勚喝过了酒,便不在他身边侍候,是仲晴明带兼芳来这里的,为崇城一处破败遗弃的院落,宫殿兴许是风光过,那些梁椽上有彩绘描金,可旧时风光落了泥灰,就比那些原本清贫的住所凄寒多了。

  雪堆起来了,在地上落了松软晃眼的一层,兼芳只着了白色单薄的里衣,他穿着单靴子踩进湿滑的雪中,他一手上拎着粗陶的酒坛,乌发在头顶任意地挽,插了那根木槿花样的簪子。

  月亮到了该圆的时候,可阴云密布,因此天上瞧不见任何,雪落在脸上,知觉的是冰冷,然后是灼烧的烫意。

  兼芳抬起手,将簪子摘了,他轻动着嘴,问:“给我的吗?”

  偏僻处,院落的厢房里还睡着个侍卫,他房中的灯早就暗了,四处的寂静像一湖凝滞的水,兼芳冻红的指头将簪子握紧了,他再轻问:“是给我的吗?”

  雪落在兼芳黑色的头发上,像披向他的一片薄纱,不远处房檐下,灯笼泛着虚弱的暗光。

  “归我了。”像是从心底叹出了话,兼芳说完,就勾起嘴笑得肩背颤抖,他站稳了,回身看着那盏野兽眼睛般突兀的灯笼,泪于是出来,挂得颊边全是。

  兼芳是雪一样的女子,她眼底泛着柔笑,即便天生薄情的面像,她穿了白衣,那里头一张难言的布终于脱在了别处,此时,发丝如墨,肤色润红,她那双有劲的手从未做过什么纤细事情,她的心像一泓静止却滚烫的热泉。

  那时十而有五的兼芳,与那些身份相当的贵胄公子们往赫王府去,帮着陈懋抄写修书的稿子。

  寒食四十又二,他玉面风流,沉默时也有洒脱不拘的侠气,他看似无情,养育着饶烟络的一院子花草,也不多言什么,那一群欢声笑言的少年郎,似与他两个世间。

  兼芳就在其中,较旁人更高挑俊朗些,穿得青色深衣,束着滑而直的一头黑发。

  每人得了木槿花种一抔,寒食只与一旁一位小公子说了当心,兼芳未与他说话,在游园后回了房中,许久之后于市中相见时,季节进了寒冬,兼芳带着剑上前,说:“在下兼芳,木槿过了开花的时日,长得不茂盛,阿叔可有什么好法子?”

  寒食道一句:“春季来我园中挖苗,带回去栽种便可。”

  那日天色阴沉,远近都是薄雾,寒食着一件黑色布袍,他用那泛红的眼轻瞧着兼芳,手上还拎着一束墨绿色的、针松树的幼苗。

  天未亮,雪便停了,陈弼勚近乎一夜未睡,他看了些奏章密信,又与才归的特使谈论边塞近况,早朝是照例的,谁也推脱不开,陈弼勚掌权,可又确是无权。

  连一回随意的晚起也左右不住。

  积雪在地上各处,踩得出那些不深不浅的脚窝,内侍拿了餐食茶点从外来,里头外头两个天地,仲晴明发梢上还有水雾,他的鼻尖发红,脸要冷僵了,进来,行完礼便说:“陛下,兼大人一早被发现死在那处了。”

  陈弼勚正背身,他问:“如何死的?”

  “他唤了蛇自伤,浑身都是乌黑的血洞,手里握着根簪子,面目深青,瞳仁四散,”仲晴明咬着牙叹息,又说,“陛下也猜得不错,他着实是女子。”

  陈弼勚转身过来,他直着视线点头,与仲晴明同样,也眼睛泛红,又流不出泪。

  “下令,速去请他的父母长兄进宫,将尸首带回去,依照法理定罪,不过,留个全尸吧。”陈弼勚向外间走去,说着。

  仲晴明于是领了旨,他带人在外候着,要护陈弼勚去定真殿,天色还黑着,四处的灯笼映得雪光亮白,此时,才刚好有一滴眼泪染在仲晴明腮上,他无奈地点头,又吐气,看向了远方。

  木槿又唤朝开暮落花,温柔起此,火红一生,毕于寒风。

  文者留诗与兼芳——

  恶热两心少时伤,凉刀苦毒喜上藏。

  木槿百株结孤籽,不辞暮日别盛阳。

  留诗与寒食、与颜濡——

  翠色笼红近水波,赫王堂下摘花坐。

  昨朝俊才明夕死,旧白裙梦嫦淅河。

  待那些棘手事务过去,天气好了些,冬日的太阳不暖,可仍旧能够是明亮的黄色,沧华园中各景各式,不苍翠处色调和煦,水在晚时会落些薄冰,又被照化了。

  陈弼勚由内侍跟从,在沧华园中行走,他也不愿有个明朗去处,只是乱走着散心,此时回头,便见了慢步而来的颜修,他与赵喙同走,接着在陈弼勚身上落了视线,便不语,转身往低处的岔路去。

  陈弼勚见仲晴明过来了,便问:“他为何还这般?”

  “约莫还因为那只鹩哥。”

  “一只鸟而已,说了错话,自然得受罚,并非朕无理行事吧。”陈弼勚不屑,又苦恼,他继续往前去,便不再与仲晴明说话了。

  隔了几日的休沐时候,陈弼勚差人买了五彩鹦鹉,他到桃慵馆门前下车,门外的侍卫将两只鸟笼子拎着,仲晴明也未跟上去。

  颜修提早被告知了陛下要来,因此梳洗好了,换了洁净衣裳,他迎来跪了,身旁仆从也同跪,请了陈弼勚的安。

  待颜修平身,陈弼勚说:“虽然那只口狂的鹩哥被判了死罪,但今天买来的是五彩鹦鹉,比鹩哥漂亮多了,特来此送给侍御师,赔罪。”

  “不必,不敢。”颜修说。

  他也不怒,气大约消了不少,可仍无法从作作的死里跳脱,待有人将装鹦鹉的笼子呈来了,颜修才道:“我想通了,也不会怪你,本就是我自己的疏忽。”

  “也不是,你别自责,以后这五彩鹦鹉由你养着,你记得教它好话,别再抹我的面子。”

  鹦鹉身上红、蓝、黄各色,生得潇洒美艳,颜修没将鸟收了,他与陈弼勚拌嘴,说:“我养的畜生有大逆不道之言,你该将我同它一起杀了。”

  “不,”陈弼勚有些许急了,连忙摆手,说,“不,没那么严重。”

  颜修霎时觉得陈弼勚是诚心致歉来,便不想怪他了,颜修轻笑起来,陈弼勚也与他一同笑了。

  “那你将它埋在了何处?”颜修说,“我隔日去看它。”

  陈弼勚的脸色从晴到阴,他忽然抿着嘴,许久,才说:“尸首是寻不见了,在河里淹死了。”

  颜修因此点头,也不再多说些什么,他受着此事的折磨,又不是极其不悦的,便忍着泪,说:“去房中吧,喝些暖和的。”

  身旁那穿着华贵的少年人忽然笑起来,他双眼明亮,弯成两条闪光的河,他说:“你果真信了啊,我逗你玩儿的,它由仲晴明养了些时候,活得好好的。”

  颜修忽然两眼发直,他佯装愤怒地抿嘴,伸手将拳头砸在了陈弼勚背上,他说:“小暴君,就知道拿权压我!”

  这时候,又有人进来,将盛作作的笼子拎来,鹩哥被喂得大了一圈,又强健英武些许,出了笼子便飞去陈弼勚胳膊上,说:“参见陛下,参见陛下。”

  颜修缓慢地吁气,转身任陈弼勚玩耍,又领他往房中去。

  莫瑕领来众丫鬟,将点心和茶上了,又道:“大人,梅姑娘的药我端过去了,她今日脸色不佳,但比昨日好些了。”

  “她还在?”陈弼勚问。

  颜修急忙指了莫瑕下去,剥开桌上的花生,说:“在,我留了她。”

  “那她几时回瑶台?”陈弼勚又问。

  “年后再说吧,冬日多风雪,路途遥远,行路不便。”颜修手上停了,说着话,便将花生仁塞进陈弼勚的手心里,像上回在赫王府时陈弼勚做的那样。

  陈弼勚慢悠悠将花生嚼了,他饮着热茶,觉得浑身煦暖,他说:“若是你瞧上了哪个大人的千金,我能为你牵线,梅家无人在朝中任职,兴许会委屈你的。”

  “情爱从来不能与地位身份同论,”颜修说,“老朽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陈弼勚咽下一口茶,慢问,“果真与她——”

  少年人的话那么像调笑,又无疑在戳穿什么,颜修忽然有些着急,便说:“没那回事。”

  他视线落在低处,继续剥开手上的东西,他一边沉思一边埋脸,又轻声地说:“有些事情总在变,人也在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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