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页_残阳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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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页

  叶盛子用缓慢的话语回:“何事都无妨我将他的精敏智慧教与众人,我也不拜慕如今的朝政,可这仅是立场的问题;更盛,你二十岁,该静心了。”

  “更盛无法静心。”

  颜幽仰起头,便将杯中的茶饮尽了,他侧脸张望,能看见屋中悬挂的一串银铃,他咬起牙关,在愤怒之余,险些哭了。

  叶盛子静吁一口气,问:“你是否像那时与自己许诺的,为你的家族报了仇?”

  “否。”

  “因此你若想继续,便不能乱了心智,即便你的兄长还没回来,你也要将家业做好。”

  颜修空荡地吞咽了一次,他红着眼睛,问:“夫子算到了兄长在何处?”

  “我不知。”

  “他是否仍活着?”

  “不知。”

  银铃在轻风后抖动,碰撞出清朗似水的声音。

  颜幽这晚在吹桐轩住下,他睡儿时睡过的屋子,又将自己那些许久没碰的玩意儿找来,看了一件又一件,他寻着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旧衣,很破,那亵衣的领子里,还有萧探晴绣上的一朵白色五瓣的红蕊桐树花。

  到第二日,颜幽便与叶盛子告别,再乘船回了城中,南浦堂檐下的灯笼落了厚灰,许久都没亮了,颜幽独自开了门,看墙边一整排高大的药柜,看见内室的书桌上留了一团墨色的石砚。

  是个太阳极大的正午,颜幽自药局回到府中,见萧探晴将菜、汤、饭备好了,她在桌那边坐下,弯起嘴角柔和地笑,说:“这是庸州的花田贡米,贺县令送的,因公子那时治好了他的肺病,所以他常送些东西。”

  “兄长从不收病人的东西。”颜幽夹了盘子里的青笋来吃,低声说。

  萧探晴忽而有些窘迫了,她解释:“我,我只收了这一回,等公子回来了,煮粥给他吃。”

  “他像是忘了你是他的童养妻。”

  “不用他记得。”

  颜幽忽然放下了筷子,他讽刺般看着萧探晴的眼睛,问:“痛恨梅霁泊吗?”

  “不。”萧探晴一双手紧攥着,笑了。

  “你配不上颜自落。”

  “我知道,”萧探晴的眼神停滞,她随即便僵硬地点头,笑着,说,“我是夫人买给公子的人,我没办法走掉了。”

  萧探晴的眼泪落下去。

  她说:“我能够做侧室,能够做丫鬟,能侍候公子,了解他喜好些什么……他是我唯一的活头,我进颜家的第一天起,命都给他了。”

  话音落后,萧探晴止不住地哭着,她起身走了,说:“二公子慢用,我出去。”

  再一会儿,待颜幽用完了午饭,萧探晴又来了,她收碗盘,眼下红着浅浅的两弯,说:“二公子,你或者该学一学医术,公子不在的时候也将南浦堂开着。”

  颜幽站在门边朝外,也并未回应些什么,他生得眉目明朗,却全然不让人乐意亲近,他看着外头被屋室院墙框出的一片蓝天,然后,缓慢地合上了眼皮。

  深藏的露水跌落在鞋面上,颜修见日头挂上了远处城楼的屋脊,他转个身往岁华殿中去,认为归家的事今日定然能有答复。

  颜修着深蓝妆花缎苏绣氅袍,戴点翠云样鎏金簪子,往那高阶上走了,进门,便见桌前的铜炉正飘着香烟,而陈弼勚正在桌后坐着,他未脱掉上朝的彩色刻丝交领龙袍,正散着头发,看手底的书。

  今日恭敬了些,颜修作揖,说:“参见陛下。”

  陈弼勚这才抬眼瞧他,眼中颇有深意,缓慢地说:“朕看了你的奏本,但有一事不解。”

  “我写得明了,”颜修坚定地答他,“近日所受的俸禄、庭院、赏赐均要奉还,我来时怎样,走时就怎样,家中还有药局,有众多搁置了的事。”

  “你为何留了一封没有启词的信?”陈弼勚忍不住地上弯着嘴角,他忽然从手下的书中取了张折叠的、浅黄色的撒金纸,读,“今日崇城一面,长流久时相思,与尔为知为友,仍觉深情难尽——”

  “非也!”颜修忽然满脸惊异,他这才意料到自己十分疏忽,那日看《齐民要术》,将写给梅霁泊信放在了奏本里。

  陈弼勚不管他是何表情,仍旧缓慢地诵读下去,末尾那句是:“……琴瑟常道,鸳鸟未归,此执一书与江河白日,解半载连环。”

  颜修已然无法忍耐了,可也无从拾补,他轻微地蹙眉,咬着牙道:“这是写给他人的信,是我疏忽,才放在奏本中的。”

  “哪个他人?是谁家中的小姐,还是红鸾阁中的姑娘?”陈弼勚笑得更欢,他一手捏着信纸,倚在那龙椅中,道,“说不准朕能为颜大人牵线保媒。”

  颜修将那些慌张与闷气吞下了,即便他与梅霁泊的事还云里雾里,但着实无需陈弼勚的关照。

  “不必。”颜修说。

  “我这里也是不必,你不必走。”陈弼勚忽然便沉下一张脸,恢复了在朝堂上的表情,他将那信递与一旁伺候的内侍,内侍便将信递来,给颜修了。

  注:①出自《行行重行行》,两汉,佚名。

  [本回完]

  下回说

  月白兔会诗芙蓉夜

  雪赤狐谈笑枫树林

  第11章第五回[壹]

  月白兔会诗芙蓉夜

  雪赤狐谈笑枫树林

  ——

  南潋宫,藏于石山水土最丰美处,漫长的廊道穿过空谷的地底,留了宽阔华丽的、洗汤泉的池子。地下的宫室仅是其一,等过了石山最逼仄险峻的地界,便能拾着阶梯而上,到一片平原中来,只见远山绵延,河宽水澈,宫室在地上有数十种风姿的楼阁庭院,尽数排列在高大的围墙中。

  到此,已经是第三个白日了,陈弛勤在地底与洒扫掌灯的内侍共同进食,那些人也并未问他的身份来处,必然是洞察过的,能从衣着知道他算是尊贵;小雨落得很缓,撒在陈弛勤脸上,他往那门中去。

  匾额上题的是“天潺园”。

  陈弛勤这才往院落一侧的墙边看去,那一块巨石上,刻了宫室修筑的年月,以及父皇陈昶的大名、年号,还有他的妃嫔、子女的名。

  陈弛勤读:“……彍(guō)劲,弥勫(fān),弭(mǐ)功,弰(shāo)勷(ráng),引勒,弶(jiàng)勃,弧勭(tóng),弽勋,弘劧(zhǐ),弲(xuān)励,弸勂(gào),弢劭,弼勚。”

  陈弛勤指字的手指僵在原处了,他那么一瞬间竟然怀揣希望,往下方公主的名列中瞧,他皱起一张脸,悲怆地摆过头去。

  终究无从看见“弛勤”二字,同样没寻见的还有母亲金玉的名姓,陈弛勤便转身过去,摸见了放在衣袖中的埙,雨渐大,从灰暗的天幕中砸下来,扯出断断续续的白线。

  陈弛勤望向天空,接着,他弯起嘴笑,开始大笑;他将埙放在嘴边,吹出一首颤抖悲怆的曲子,雨水将他浇透了,一身红衣像是汪洋中残落的血迹。

  南潋宫,始建于杳和六十一年,中有天潺园、温凉池、饶夏栖等处;一幢楼前悬着一副对子,去读,是:“百楼坐潋水一侧,二目观石山万景”。

  这日,雨没下多时,就停了。

  没几日便到中秋,崇城中有夜里的皇室家宴,因而众多的官吏臣下均有了整日的假,颜修亦是不往宫中去的。

  桃慵馆中一早便备下了桂花枣皮桃仁儿的月饼、莲蓉葡萄的月饼,又有凉果、西瓜和龙眼,颜修在桌前翻书时,听着了莫瑕的声音,她穿着粉色裙子,笑着来,说:“颜大人,流谦王让人送了月饼、桂花酿,还有蟹子,二十几只,个个活蹦乱跳的。”

  “那你有未谢过人家?”

  “谢过了,”莫瑕答,“大人昨日吩咐备好的礼物,一早上就送去流谦王府上了,山阴亲自送的。”

  颜修点着头,他将书翻过一页,又问:“今日过节,那四处的暗卫是否还在?”

  “在的。”

  “夜里拿月饼和蟹去,让他们吃好,总是要谢过的,毕竟那一日从石山回来,是他们救了我的命。”

  莫瑕蹙起眉来,顶着张小圆脸,问:“大人遇上危险了?”

  “是,”颜修点头,答她,“我独自骑马从石山回来,在郊外林中遇见一个着黑衣的人,其武功高强,从远处射箭杀我,不中,便飞来扼我的脖子,后来,那几个暗卫从四处聚拢,与其打斗,那人便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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